【48812】查看文明]合浦还珠的尘俗景色 写在雨天

  “扬州好，午倦教场行。三尺布棚谭命理，四围洋镜觑春心。笼鸟赛新声。”晚清文人严廷中的一阙《望江南》，写出了旧日教场的富有，也记下了扬州雀笼的盛景。

  词中描绘的场景是鸟市。据老人们回想，早年，这条巷子里有十多家专营鸟雀生意的店肆，每天早晨，每家店肆的屋檐下，都会灯盏似的挂出一溜串的鸟笼，鸟儿在笼子里振羽、赛喉，引来如织的人流停步品赏。

  扬州人讲究雅好，养鸟就是其一。最早的记载见于宋人徐铉《稽神录》：“广陵有少年，畜一鸲鹆，甚爱之。笼槛八十日，死。”清人李斗在《扬州画舫录》说：“米景泉住河东岸，于天宁门街开糕铺。工诗，好笼养。”

  扬州人对鸟笼求精巧，常以赛笼为乐，这就使得巷子里的店东，不但是养鸟、驯鸟、卖鸟的行家，仍是制造雀笼的巧匠。清代黄鼎铭曾在《望江南百调》中写道：“扬州好，溜雀校场中。月样红叉鹦鹉架，水磨黄竹画眉笼。回视健儿雄。”从中可见扬州雀笼的遍及与多姿。

  扬州雀笼制造在明清时最为兴隆，与其他雀笼门户不同的是，扬州雀笼以绣眼鸟笼和画眉鸟笼为主，风格秉承宫殿款式，选材多为象牙、金银及紫檀、红木、黄杨、酸枝等宝贵木材，做工也极尽精密。

  但是，跟着时世变迁和老匠师的接连逝去，到新中国成立时，扬州雀笼制造者仅余高氏、程氏等寥寥无几的几家。其间的高家，自乾隆年间从山东济南迁至扬州，代代以雀笼为业。第一代高聚兴，以制造竹木牙雕雀笼见长，在教场雀笼巷立起“高聚兴”店号。第二、三、四代均从事雀笼制造，姓名不详。第五代高荣宽、高荣发、高荣财兄弟，承继祖传技艺，制造并运营雀笼。第六代高开福，高荣宽之子，一向在扬州雀笼巷随父制造各式雀笼。高开阳，高荣财之子，为上海雀笼名家。

  又如程家，据知晓扬州风俗的陈金龙先生介绍，至少三代祖传雀笼制造流程与工艺。祖父程德海、父亲程公谋、儿子程富年，都是制笼高手。程家有一把祖传的东西“九环象鼻刮针刀”，刀头曲折宛如象鼻，刀身中心有八九个粗细不同的洞眼，系抽刮竹针的专用东西。安装雀笼的竹针，均经精心刮磨和砂纸打细，支支匀润。程家制造的鸟笼品类繁多，大的高过头顶，提起来可升高三级，按下去即缩成一层，名曰“三层楼”；小的专盛蝈蝈，可托于掌心，雅称“掌心雷”。

  韶光移至21世纪，程富年迈先生于2010年作古归山，高家在扬州的仅有传人高开福也已年过八旬，不能再亲制雀笼。

  在老城区状元巷的一处宅院里，我见到了身板宽厚、容颜温文的王玉生，此刻，他正在“车间”里雕刻着他的雀笼。

  这是一个当之无愧的车间。十多平方米的屋子里，一溜边工作台和墙面挂钩上，竟有大大小小的东西万余件。除了尺子、圆规、钻头号常用东西，还有许多市面上压根儿见不到的物件。王玉生说，这是为了制造雀笼的需求，自己揣摩着做出来的。比方弯头锉刀，是用上好的钢丝曲折打磨而成，专用于锉削有弧度的孔；还有四棱刀，四面均开出锋口，用它在象牙、竹子上做浮雕，好像手握毛笔在宣纸上书写，十分爽直称手；雕花弓，望文生义，外形像一把打开的弯弓，带有锉齿的钢丝弓弦可以轻松地将木材雕出各种孔洞和图画……

  满屋的小东西里，几件“铁敦子”特别有目共睹。王玉生说，这是车床、铣床、钻床，雀笼构件的下料、成形、打磨、钻孔，不能脱离它们。

  “做雀笼就像建房子，对精度要求十分高。必须先画施工图，计算好每一部分的尺度，然后再精确地制造，行位公役和尺度公役都要控制在必定的范围内。不然，笼子就装不上。”王玉生拿起十多根现已抽好的细如牙签的紫檀笼栅，往两根三毫米宽的同料横栏上安装，当笼栅悉数刺进栏孔时，根根横平竖直、毫厘不差。

  一个雀笼师傅何故能有这等硬功夫？本年68岁的他，曾是扬州冶金厂一名十分超卓的技工，车、钳、铇、铣样样擅长。20多岁时爱上了保藏，继而对修正、制造老物件产生了爱好。1982年，扬州文物商铺发现了他的手工，将收买来的雀笼等破损文物交给他修正。哪知王玉生一触摸雀笼，便被深深招引，所以拜扬州制笼名家高开福为师，并在这条路上一向走到了今日。

  与国内其他雀笼制造门户比较，扬州雀笼以绣眼鸟笼和画眉鸟笼为主，秉承宫殿鸟笼的风格，选材多为象牙、金银以及紫檀、黄杨、酸枝等宝贵木材，做工也极尽精巧，汇集了镂、雕、镶、嵌等各种工艺。在王玉生家的“展厅”里，我就见到了他多年来的精品之作。

  老红木宫殿式画眉笼，笼顶呈人字屋脊状，屋檐八条飞龙俯首向云，笼身四周以回廊相连，并设台阶落地，俨然一座轩敞殿宇。四面笼壁各镶一片牙雕，并具钱银、扇子、盾牌等各种形状。“这只雀笼贵在它的资料和款式。这些红木是我从老家俱、老房子上搜集来的，质地适当严密，做成笼子多少年都不会坏。外观彻底选用古建筑原理，悉数榫卯衔接，处处严丝合缝。”王玉生无比喜欢地介绍自己的“宝物”。

  我赞赏于此笼的精巧结构，但更招引我的是笼上那些精巧而极富意趣的雕件。“论雕工，我还有更好的呢。”王玉生从“展柜”里小心谨慎地提出一只老红木松鼠葡萄藤画眉笼，其笼门、笼腿、笼钩上，用镂空雕、高浮雕、浅浮雕等不同方法，雕饰着风格各异、神采明媚的松鼠葡萄藤。其笼顶、底栏则雕有香草龙、寿字等饰纹。王玉生说，制造此笼前后花了三四年时刻。

  宫殿式雀笼是当年富有人家的玩物，其细节之讲究无以尽头，而王玉生在承继古代工艺的基础上，又将其精密向前延伸了一大步。就拿鸟雀的“日子用具”来说吧，他在一只全象牙高脚绣眼洗澡笼里，竟然雕出了谷物盆、水罐、蔬果签、沐浴缸等一应俱全的豪奢级“家俬”。在每一件足堪袖珍的“家俬”上，他又运用多种雕刻技艺，雕出了极尽详尽的纹饰。为了给雀笼增色，他还用夫人的金手镯做笼钩，绿宝石戒面做笼体装修。为避免笼腿开裂，他又用象牙、黄金做成套环，固定于笼腿底部。这等镶金嵌玉的“豪居”，真叫人“不慕神仙只羡鸟”了。

  看人先看相，赏笼先赏钩。王玉生制造的绣眼笼，笼钩以及覆在与笼顶衔接处的笼牌均有文、武之分。文钩如玉鸟引颈、新竹拔节，线条简练而流通。武钩则以飞龙、剑鞘入形，振作而挺立。笼牌文武以镌刻图画来区别，文牌一般刻才子佳人、山水风景，武牌则刻三国、水浒。他花费半年时刻，自己开模制造的“曹操煮酒论英豪”武牌，现在现已成为其雀笼著作的标志。

  王玉生的雕刻技艺，巧夺天工。他最满意的著作——全象牙六角形蝈蝈笼，笼体、蝈蝈、菜叶、青虫，悉数按线份额雕刻而成。尤其是蝈蝈的须芒上，连倒刺都能清晰可见。“直径只要0.4毫米的须芒，是用放大镜照着，渐渐锉出来的。”谈到雕刻的艰苦，王玉生却是云淡风轻。

  一个魁伟男人何能心静至此？关于很多人的疑问，王玉生答复：“全在于后天的修炼。”他幼年时曾被送到扬州古运河东卧梵宇寄养，晨钟暮鼓滋润出了他有别于同龄人的安静性情。及至踏入雀笼制造这一行，为了进一步修炼静气，他竟然用夫人的毛衣针，一针一线地给自己织了一身线衣。正是这些常人难以坚持的修炼，使他达到了安坐如磐、心静如水的超然境地。

  在王玉生的眼里，一只好雀笼不仅是工艺的结晶，更是文明的堆集，“要有古韵和来历。”他可以接连数月不出门，而在家悉心制笼，有时连吃饭睡觉也需夫人再三提示。

  十多年前，王玉生的雀笼在国内就很有了名望。上海一位雀笼保藏家看了他的著作后，赞赏不已：“我保藏的雀笼加起来，都顶不上你的一只笼。”他应朋友之约制造的一只黄花梨绣眼笼，在国内拍卖会上拍出了120万元的价格，一只老红木高脚绣眼笼还被国家博物馆保藏。

  后来，很多人开出重金向王玉生求笼，但均被他婉拒了。他说，自己仅仅喜欢做笼，不图钱，看到一件件精巧之作从自己手中面世，那种成就感比什么都高兴。

  扬州雀笼传统制造技艺，被王玉生求索到了一个适当的高度。2016年1月，该项技艺被列为江苏省非物质文明遗产。怎么让它传承下去，成了很多人关怀、王玉生也一向考虑的问题。关于收过的个学徒，他寄予厚望，想让他们提前逾越自己。一起，他还等待更多懂机械加工技能、喜欢雀笼制造的年轻人，可以接续这根扬州工艺的精脉，使其愈加旺盛与流芳。

  王玉生常说，自己是雀笼巷的儿子，雀笼巷是扬州雀笼的母亲。这些年，他一向重视着雀笼巷的变迁。2008年，此巷被改造时，有着数百年前史的雀笼巷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，尔后王玉生向有关部门呼吁留下扬州的这张手刺。

  在很多热心人士的共同努力下，时隔八年之后，雀笼巷的姓名总算回到了故地。（梅静）